剪不断的情丝

   文：李开武   编辑：唐佳

   竹林沟，是川北一个最普通的小山沟。沟的三面是不很高的大山，像三个魁梧的哨兵，日日夜夜为家乡站岗守护。一条清澈的小溪，如一位无忧无虑的歌手，不知疲倦地为家乡唱着新歌。山环水绕，草绿林茂，构成了竹林沟独特的秀美。更独特的是竹林，沟里家家栽竹、户户成荫，房前屋后，一丛丛、一笼笼、一片片竹林，青翠碧绿，撩人神思。

   一座不起眼的山脚下，就是美容的家。哦，美容，让我就从美容说起吧——

   她，就叫美容。正如她的名字一样，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姑娘。是的，美容很美，她匀称的五官，飘逸的秀发，苗条的身段，脉脉含情的双眼，白里透红的脸蛋，脆生生的声音……，这一切都是美的，这一切的美又是那么含蓄，她的全身焕发出一种内在美的潜质，洋溢着青春的活力，也许这正是她非同一般娇美的缘故吧！

   在美容家不远处，住着一户王姓人家，有一个同美容年龄相仿的男孩，叫志俊。志俊有一个响亮、气派的名字，人却长得单薄细长，一张脸也平平庸庸，他的下巴上还长了一颗带毛的黑痣。由于家境贫寒，身上总是那套新不新、旧不旧、灰不灰、白不白的土布衣裳。他一站在那里，全身上下都给人一种粗陋、不协调的感觉。但如果你走近的话，你会发觉他的双眼是那样炯炯有神。但让人难以置信的是，美容和志俊竟是很要好的朋友。

   他们俩在一起两小无猜地度过了青梅竹马的童年时代，然后一同入学，又同在一个班。起初他们的成绩都差不多，无上下高低之分，可是几年时间，距离就渐渐拉开了。志俊平时看起来默默无语，但几十次的大考小考以后，他已稳住全班第一的宝座，直到高中毕业，他都始终立于不败之地。美容的成绩却走着极端，有时语文位居全班之冠，数学又处于全班之末，有如她好跳喜动的性格，没有一时平定。

   学生生活是欢乐而又丰富多彩的，也是单调平静的。在他们的生活中，没有惊天动地的事可述，只说时光如流水，转眼就高中毕业了，志俊考上了师范学校。美容呢，恰逢县剧团招生，去应试，没有参加高考，听说在考场上，她以出众的才貌赢得了全剧团的惊叹，一首歌唱完，掌声雷动，赞叹声不绝，当即一拍定音，成了县剧团的一名演员。

   虽然有邻居加同学之缘，但谁也没有想到志俊竟敢首先射出了丘比特之箭，而美容虽没有明确表示什么，但二人假期里瞒着家人，结伴同游峨眉、青城、都江堰，其关系自然不言而喻了。

   常言道：“天有不测风云，人有旦夕祸福。”正当志俊信心满怀准备上学读书之际，志俊的父亲因长期劳累，患上了急性脑溢血，由于缺钱，交晚了手术费而耽误了最佳抢救时机，父亲含恨离开了人世，家里的顶梁柱倒下了，母亲又急又气，也一病不起，志俊这个“独苗苗”只能嫩肩挑重担，东借西凑把父亲的丧事办完，又四处借债为母亲治病。

   一天，志俊从医院为母亲煎药回来，沮丧的推开门，眼前一亮，美容正端坐在凳子上。见他进来，美容抬起头来，志俊立刻发现她眼睛有些红肿。

“美容，出什么事了？”他有些紧张，急急地问。

   美容轻轻地摇了摇头，避开了志俊的目光，掏出一封信，递给了他。

   一种预感猛地向志俊袭来，他没有接那封信，望着美容，他固执地叫道：“美容、美容！”

   美容拿着信的手颤抖了一下，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，把信放在桌子上抓起了自己的小包。

   “哐！”门关了。

   “忘了我！”留下了带颤的一句话。

   脑子里空空的，志俊一动不动地呆立了很久，才伸手拿过了那封信。

志俊：

   真希望一切都是一场梦，真希望一切都不曾发生。一切也不想说了，一切都会是多余。原谅我不能回应你的爱。

   遗忘了吧！时间是最伟大的作家，它会写出最圆满的结局。

   “遗忘”得了吗？志俊却无法遗忘，这青梅竹马的情，这同窗十几载的情，这刻骨铭心的爱，说一句“遗忘”就能忘得了吗？过去的一幕幕紧紧地缠住他，使他无法释怀。他这一生从未恨过谁，但无论如何他不能原谅美容的爸爸妈妈，尽管他能理解他们。看了那封信后，志俊便闯入了美容的家。

   “美容不在！”美容爸爸冷冷的一句话，然后从头至下地打量着志俊。志俊被这种目光深深地刺伤了，掉头就走出了门。从此，他再也没有找过美容。为了撑起这个家，志俊未能上学，选择了南下打工挣钱。他想远离这个留下许多痛苦回忆的地方。后来，他听说她结婚了，丈夫是门当户对、风流倜傥的剧团编导，“才子佳人”，苦笑之后，他真诚的为她祝福。他本以为这辈子他们再也不会见面了，想不到，命运又一次安排了这样的重逢。

   一晃就是一年过去了。一年来，志俊曾经给美容去过几封信，美容只回过一封信，信中寥寥数语，似乎有一种难忘的悲伤流露在字里行间。志俊明白，美容对他有看法了。由于家庭的困境，他把全部身心都投入到工作上，无心去考虑，也根本没有时间考虑自己的事。

   有天下班之后，志俊听一个同乡说，美容已经回村里了。“回村里来了？”志俊有点不相信。一会儿，他妈也来电话说美容有要紧事情要叫他回来商量。志俊这下着急了，美容有什么事非要急着见面呢？志俊怀揣着种种疑虑匆匆踏上了回乡的归程。

   回到家已经深夜了，而且经过两天多的汽车颠簸，志俊十分疲惫。加上夜深人静，也不好去美容家打搅其家人，志俊准备明天一早，去与美容好好谈一谈。

   真是一个美好的早晨。

   志俊一觉醒来，已大天亮了，他打开窗子时，只见窗台上有一封叠的方方正正的信，忙拿来，打开，一看那熟悉的笔迹，就知道是美容写的。“她写信干什么？”志俊不解地坐下来。

   “志俊哥：当你看到这可怜的字迹时，我已冰冷地躺在了床上……”好似猛地响了一声惊雷，志俊的心一阵紧缩，剧烈的突突乱跳，忙往下看：

   “昨晚夜里，我在你房前徘徊了很久、很久。几次想敲门进来，再喊一声‘志俊哥’，真想让你再抱一抱我，亲一亲我，可是我实在是没有勇气，没有脸面见你啊！看见你那疲倦的样子，蚊子在你的头上乱飞，我多想赶走那些讨厌的蚊子。可是，我配吗？我已经是一个可耻的人，我还有什么脸来占据这种神圣的位置。”

   “志俊哥，在我到剧团以后，为了给乡亲们争气，为了给你争脸，我拼命练功，刻苦学戏，进步很快，很快成了剧团的台柱子。剧团有个编导，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，为了博得我的好感，骗取我的信赖，不惜大献殷勤，可谓使尽花招，绞尽脑汁。他经常给我开小灶，单独讲解，教我演艺诀窍。使得我对他感激又敬重。就在“五·一”节假的那天晚上，他潜入我的屋子，恩威并施，甜言蜜语，甚至跪下向我哀求，指天诅咒发誓，为了我的理想，我的前途，我屈从了。就这样，那天晚上，我丢失了女人最珍贵的东西。我对不起你。就这样，有了第一次，就一发不可收拾。”

   “后来，我感到身体有点不适，练功长时间提不起劲，呕吐，想吃酸东西，去医院检查，是有身孕了。我跑去找他，催他把婚结了，他总是躲躲闪闪、支吾搪塞。不婚而孕，那要是传出了，人们对我将会怎样看啦，不能再等了，当我又一次推开他的门，我当时就傻了，我却看见他正和一个才进到剧团的女演员在床上……”

   “唉，我受骗了，原来他一直把我作为他的玩物。”

   “第二天，团长找我去，说我家在农村，没有城镇户口，团里只能辞退我。言毕再三向我道歉，请我谅解。心上的伤还在绞痛，又给当头一棒，我真受不了啊！后从一个耍的好的同事那里得知，就是那个编导捣的鬼，说我作风有问题，道德败坏，经常勾引他……。我明白了，我一切都明白了。”

   “当我带着心灵的创伤回到家乡时，乡亲们却像以往一样看待我，久违了的乡音，久违了的温暖，又荡激着我的胸怀，阳光向我照来，可是我萎缩的心灵，心被厚厚的阴影遮蔽，我已没有权利享受这一切了，愧对家乡，羞对亲人啊！更重要的是辜负你对我的一片真情，我，还有什么脸面见你啊！”

   “我只有一死来解脱这一切！！！”

   “夜深了，志俊哥，我多想你再亲亲我啊！”

   “志俊哥，永别了！”

   “在另一个世界上，我永远真诚地为你祝福！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“你的美容妹    写于深夜”

   草草地读完了这一封信，志俊的眼睛湿润了，他抓起一件衣服，发疯般地向美容家跑去。

   跑到美容家，见门紧锁着，他又心急火燎地直奔医院，在病房门口，差点撞到一位手托针药盒的护士。来不及道歉，他推开了门，一个半躺着的中年妇女从书上抬起了头，另一个病床上躺着的那位头上缠满了绷带。

   志俊的心急的直跳，他定了定神，问那位中年妇女：“这儿住的那位病人呢？叫…美容！”他有些语无伦次了。“不晓得，我是刚来的，你去护士办公室问问吧！”中年妇女热心地说。

   志俊跌跌撞撞的往办公室走，“美容、美容，”他在心里痛苦的呼唤着。值班医生同情地看着他那布满血丝的眼睛说：“美容啊，你怎么这久才来，她刚抢救过来，在加护病房！”

   当志俊看见美容插着输氧管躺在病床上，一时竟不敢走过去。他静静地坐在美容床边，紧紧握住了美容冰凉的手。志俊忍着快要滴落的眼泪，一个轻轻地吻落在了美容的额头上，泪水就抑制不住地滑落到美容脸上。

   志俊突然感到手指一紧，他的手也被紧紧地握住了......